刘祥

我们看当下教育界的各位名师,他们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形成巨大影响的最主要因素是什么? 公开课和专题讲座当然是一种路径,但这样的路径,受众总是有限。唯有专业写作,才是他们推行自己的教育教学主张,让别人了解自己、接受自己的法宝。形成全国性影响力的名教师,极少有不进行专业写作的。只有坚持着写下去,他才能把自己在教育教学实践中积累的零碎的、感性的知识系统化,才能不断盘点自身的成长,不断朝向新的高度迈进。


(资料图)

■刘祥

在我追随的“新教育实验”团队中,始终倡导教师专业发展的四个“不停”——不停地实践,不停地阅读,不停地思考,不停地写作。这四个“不停”,正如一把尺子,可以丈量出一个教师的职业素养与职业情怀的短长。优秀的教师,坚守这四个“不停”,让自己的教育生命,在永不停歇地实践、阅读、思考和写作中日渐丰盈;而平庸的教师,则往往懈怠于实践、阅读、思考和写作。

真正意义上的教育实践、教育反思、专业阅读与专业写作,需要以专业写作为贯穿实践、阅读和思考的主线,串联起我们的一切教育教学活动。写作中的迷惘、困顿,会逼迫着你开展有目的的实践,强迫着你有针对性的进行阅读,敦促着你进行系统性地思考。只有这样做,你才能写出文章;而你写出的文章,又能够反过来推进你的实践、阅读和思考,使它们朝向纵深处拓展。

唯有持之以恒的专业写作,才能带动起持之以恒的专业实践、专业阅读和专业思考。从不动手写作的老师中,绝大多数人难以成为卓越教师。毕竟,专业写作,可以让我们更理性,让我们的知识结构更成体系。

写作,为了记录我们的思想

很多老师都有过这样的经历:在我们或长或短的教学生涯中,最精彩的那节课,并非出现在今天,而是诞生于此前的某个时间。而且,受诸多因素的影响,这样的精彩,在随后的教学实践中,也再不能复制出来。那些精彩的语言、突然而至的灵感、精妙绝伦的临时性生成,只在那节课上幻化成美艳超群的精灵,给我们带来实实在在的课堂享受。离开了那节课后,这样的美妙便彻底消失了影踪,当我们再次需要它光临时,却再也无法寻觅它的芳迹。

这时,我们便会怨愤于当初的疏于记录。如果那时便拥有专业写作的习惯,能及时记录下那节课中的精彩,能把这样的精彩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进行分析阐释,能由一节课的精彩而提炼出某种思想、某种方法,那么,我们便拥有了不断向上攀登的台阶。

类似的经历当然很多,类似的精彩也同样很多。然而,造化总是用遗忘来擦除生命的种种精彩,让我们一步步走向平庸,并甘于平庸。倘若我们不安于这样的现实,不愿在琐屑庸常中黯淡我们的生命光芒,那么,就必须行动起来,用我们的文字,保存下我们创造的所有精彩,并在不断反刍中,使其成为我们健康成长的养分和动力。

这,其实就是一种储蓄。文字便是我们的存单。只有凭了这样的存单,才能在需要时提取出足够的财富,满足当下的某些需求。如果只是口头协议,遗忘和疏漏便在所难免。

写作,为了反思我们的行为

生命的成长过程,就是不断发现错误又不断改正错误的过程。这里所说的“错误”,不一定指向违背了某些红头文件,也不一定指向脱离了某种既定的轨道,而是指向违背了常识和规律。比如,某地教育主管部门规定,教师备课必须“五统一”:统一教学目标,统一教学方法,统一教学进度,统一教学安排,统一课后作业。一旦有教师未能“统一”起来,便视作教学事故。我想,对于这样的规定,一个真正优秀的教师,就要成心犯“错”,成心折腾出“教学事故”。只有不遵守这样的规定,才能因材施教,才能正视学生的发展差异,才能培养出有个性的学生。什么都统一了,师生一起成为型号一致的流水线产品,我们还到哪儿去找有个性的人。

某日,腾讯主页上有两条很有趣的新闻:一条是说南京外国语学校的留学预科班搞了个睡衣日,学生穿着各种各样的睡衣到学校学习,老师也穿着睡衣在讲台上授课。另一条是说某地高三年级出了个“吊瓶班”,三十个左右的学生,一边挂着吊瓶,一边在教室里听老师授课。把这两条新闻放在一起读,我们便能读出很多的东西。我相信,很多老师都看到这两个新闻了,但乐意于分析其中潜藏着的各种意义,乐意于把自己的思考记录下来,并用作自我行为的镜子的教师,可能就很少了。想一想,我们敢倡导学生穿着睡衣来上课吗? 我们虽不至于让学生一边挂吊瓶一边听课,但不也有意无意中总是倡导学生刻苦学习,希望学生们能够“头悬梁,锥刺股”地苦读吗?如果我们能从这些看来、听来或者经历到的事件中检省出自己的思想和行动,并以之作为教学行为的试纸,随时检测教育精神、教育情怀的酸碱度,那么,我们又怎么会总是在类似的错误中挣扎,并因为这样的挣扎而耗尽心血,直至心生倦怠呢。

仅从这一个例子的分析便可以发现,当下教育中之所以出现很多“反教育”的病症,很大程度上正在于教育工作者懈怠于深入思考各类教育问题。倘若必须将这样的思考形成文字,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教师反思自身行为的合理性。

写作,为了提升我们的能力

曾经读过这样一段话:我们应该感谢那些聪明而懒惰的人。这个世界,聪明人太多,但勤奋的聪明人却很少。正因为众多的聪明人的懒惰行为,才使得我们有机会用勤奋来弥补先天的不够聪颖。

生活中,我们随时随地都能遇到很多的聪明人。他们思维敏捷、头脑灵活。有时,我们要花很长时间去做的事儿,他们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。在学校里,他们有时只用不到一半的精力,就能折腾出一节很精彩的公开课。他们有充裕的时间阅读各样的书籍,也可以四处串岗,跟各种各样的人说说闲话。在我们绞尽脑汁地琢磨某篇课文的教学设计时,他们可以一边听着音乐,一边从网络上轻松地下载几个教案,再挑一个自己满意的,便完成了一篇课文的备课。

面对这样的同事,如何才能在业务上战胜他,让仰视变成平视、甚至俯视呢? 当然是借助专业实践、专业阅读、专业思考来提升自己的能力。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些行为长期坚持下去,自然会有收益。但要想用最少的时间消耗,换取最大的成长效益,就非得借助专业写作。

这让我想起了“朱永新成功保险公司”。2002年时,“新教育实验”发起者朱永新先生为了倡导教师坚持写教育随笔,曾半戏谑半认真地拟写了一份“朱永新成功保险公司开业启事”。在这则启事中,朱永新先生拟定了这样的投保条件:“每日三省自身,写千字文一篇。一天所见、所闻、所读、所想,无不可入文。十年后,持3650篇千字文(计三百六十万字)来本公司。理赔办法:如投保方自感十年后未能跻身成功者之列,本公司以一赔百。即现投万元者可成百万富翁(或富婆)。本公司只求客户成功,不以赢利为目的……”

我是2004年夏季读到这份“开业启事”的。有这样丰厚的利润等着我,我当然要投保。现在,十二年下来,五百万字估计写到了。十二年前,我已有十八年的教龄,却未曾发表过只言片语。十二年后的今天,我把自己对教育和教学的理解整理成了九百多篇文章,发表在各类教育教学报刊上。而且我还出版了十部个人教育专著。

这些还是外在的、可以看得见的成绩。比这更重要的,是我在不停歇的写作过程中,阅读了大量的教育教学理论著作,多方位思考了教育教学的若干问题。以我现在对教育的理解,回首前十八年的工作,我发现我耗费了十八年的时间,只是在教育的大门外转了无数个圈,有时走得离门近点儿,有时却是渐行渐远。

我绝不是聪明人。高考考了三年,才考取师专;工作21年后,才评上高级职称;下了半辈子象棋,至今还是臭棋篓子……现在,我能在国内语文界略有薄名,我以为,完全是十二年来坚持专业写作的功劳。专业写作,迫使我不断地阅读、不断地实践、不断地思考。同时让我对已经取得的经验有了很好地总结,使我能尽量多地避开同样的错误,一步步走向教育的理性。

写作,为了提炼我们的精神

有人说,当下教育是三千年来最灰暗、最功利的教育。我不知道这样的说法有何学理依据,但我知道,当下教师的心理倦怠前无古人。面对无边无际的内心压力与困顿,我们能做些什么呢?

最好的做法,当然是“不跟他玩”。“玩”不起,就千万别“玩”。如果年纪轻轻,就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抱怨与恐惧,却又不能抽身而去,那么,未来几十年的时光将过得毫无价值。年轻教师,千万别信奉犬儒主义。愤世嫉俗和玩世不恭,都是生命的无端浪费。我非常喜欢“教唆”一些年轻教师转行。不爱教育,却还要每天一边骂着娘一边走上讲台上课,这样的教师只能将一些不良的情绪、不好的行为传递给学生。

如果你别无他长,只能靠教书养家活口,那么,就千万不要把自己包裹在牢骚怪话中。你骂得越多,越显得自己肤浅和无能。因为,有才华的同行,只会用努力为自己开辟一条日渐宽阔的大道,不会满足于用不良情绪把自己的路弄得越走越狭窄。

生活中,常常会有一些怀才不遇的人。怀才而不遇,除了缺乏良好的环境、适宜的机缘和慧眼的伯乐之外,更主要的原因,还是这“才”总是藏在“怀”中,未能显现于大众视线之内。如果我们能够借助各种媒体,将自己的真知灼见适时显露出来,或许,怀才不遇的现象就消失了。如何显露呢? 可以依靠做,可以依靠说,更可以依靠写作。

我们看当下教育界的各位名师,他们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形成巨大影响的最主要因素是什么? 公开课和专题讲座当然是一种路径,但这样的路径,受众总是有限。唯有专业写作,才是他们推行自己的教育教学主张,让别人了解自己、接受自己的法宝。形成全国性影响力的名教师,极少有不进行专业写作的。只有坚持着写下去,他才能把自己在教育教学实践中积累的零碎的、感性的知识系统化,才能不断盘点自身的成长,不断朝向新的高度迈进。

李镇西老师曾在一次演讲中说,他在教育教学中所做的那些凝聚了丰富的爱心和智慧的事儿,很多教师都能做到。很多老师做不到的,就是如他一样地坚持长期的专业写作。因为专业写作,他得以站在更高的层面上反思自己的爱心和智慧,这就跳出了经验的范畴,升华成了一种精神和境界。其实,专业写作就是这样,刚开始时,或许并没有多少明晰的思考。写着写着,就会养成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习惯,就会多角度思考问题。这样,也就慢慢脱离了偏激和狭隘,走向了成熟和理性。可以这样说,一个人的教育理性,40%来自专业阅读、专业实践和专业思考,60%来自专业写作。只有动手写时,才会发现思维力的欠缺,才会更好地阅读、思考和实践。

(本文作者系江苏省特级教师,“三度语文”首倡者和践行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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